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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代的普羅大眾有著越來越多的資訊和管道,可以輕易就看見那些成功人士的身影,同時被積極鼓舞著,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跟隨他們的腳步,成為一個夢想家。
這個時代搖旗吶喊要人們勇於做夢,不要甘於現狀的意見領袖們並不在少數,只是我隱隱約約覺得,赤裸裸地說出這樣的言論似乎有點不負責任,甚至太過簡化了自己成功的因素——只要努力、只要肯吃苦,我能成功,你也可以。
但其實很可能,我們都只是比較幸運的人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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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如此類,有太多成功的因素都和努力與天份無關,有的僅僅就是先天上的優勢、有的是機率問題,或者可以總括的說:那就是幸運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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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大師布魯果 (Pieter Bruegel deOude) 有一幅名畫《伊卡魯斯的墜落》,即是描繪希臘神話中的這則故事:一名叫做伊卡魯斯的少年是工匠之子,他靠著蠟造的羽毛翅膀飛離迷宮,但是因為雀躍的心裡,想要飛得高、飛得遠,卻因為太靠近太陽,最後翅膀融化,墜落入海。
英國詩人奧登(W. H. Auden)也曾為這幅畫,寫了一首詩作為註解,詩中的意思便是說,當苦難發生在別人身上時,我們也許會察覺到,但並不真的重視,而大部份人選擇繼續過好自己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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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usee des Beaux Arts / W.H. Auden
說到苦難,他們從未看錯,
古代那些大師:他們深切體認苦難在人世的地位;
當苦難降臨,
別人總是在進食或開窗或僅僅默然走過;
當長者正虔誠地、熱烈地等,等奇蹟降臨,
總有孩子們不特別期待它發生,
正巧在林邊的池塘上溜冰:
大師們從不忘記
即使可怖的殉道也必須在一隅獨自進行,
在雜亂的一隅一任狗照常過狗的日子,
酷吏的馬匹向一顆樹幹摩擦無辜的後臀。
例如布魯果的《伊卡魯斯》,
眾人都悠然不顧那劫難,
那農夫可能聽見了水波濺灑,呼救無望,
但是不當它是慘重的犧牲;陽光燦照,
不會不照見白淨的雙腿沒入碧湛的海波;
那豪華優雅的海舟必然看見一幕奇景,
一童子自天而降,
卻有路要趕,仍安詳地向前航行。
(余光中譯)
我們有太多時候就是這詩裡的溜冰的孩子、狗、馬、農夫,我們對於飛翔者的失敗視若無睹,等到悲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,才知道自己不是獨自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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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人不會說話
只由成功的人告訴你走這條路的成果、努力的收穫,這太片面了,倖存者偏差(Survivorship Bias)即是人們常犯的一種邏輯謬誤,正因為「死人不會說話」,所以大家只看見活下來的人,大大的錯估了成功的要件或機率。就像鎂光燈只打在大明星身上,而那些過氣、不紅、一片歌手如過江之鯽,乏人問津,一將功成萬骨枯。
所以重要的是資訊平衡,一昧地鼓勵人們都要勇於追夢,其實和教唆大家拼命送死差不多意思。要是你能夠看見那些被藏於布幕後的失敗者,即使跌倒了也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,這才是真正的勇於追夢,而不是盲目地往前衝。
況且,實踐夢想這件事多多少少也是資本主義創造出來的社會氛圍,一個分配不均的社會,才需要一直刺激你要努力去創造階級翻轉。然而英國廣播電視 BBC 2013 年製作的一部紀錄片裡,用了 49 年跟拍 14 個孩子,卻告訴我們階級流動的可能性相當困難。能夠實踐夢想這件事本來就需要資本,富者恆富,是一個相當殘酷但必須面對的事實。
再說「追逐夢想」這件事來說,它是很個人主義的,以追求自己的幸福最大化為目的,但換句話說,它也可能是很自私的,畢竟亞洲社會裡你就是群體的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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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沒有夢想,跟鹹魚有什麼兩樣。
但沒告訴你的是鹹魚一旦有了夢想,就要背負著被吃的風險。
如果沒有發光發熱的夢想,我們的人生會沒有意義嗎?
我想以卡繆的《薛西佛斯的神話》一書為例,書裡描寫希臘神話裡的薛西佛斯,因為觸怒眾神而被懲罰必須每天推石頭上山,到了山頂,石頭卻又滾了下來,就這樣日復一日的勞動,成為不可改變的命運。卡繆卻改寫了這樣的觀點,認為薛西佛斯在每一天徒然的工作裡,漸漸地可以體會到推石頭的樂趣,勞動之餘欣賞鳥叫花香,重複的練習精進自己的動作,如同莊子寫:「庖丁解牛」,一個廚師經過數十載來的切肉經驗,能夠順著筋理,削肉如泥,為此而躊躇滿志,而得到滋養生命的真理。薛西佛斯也在這樣週而復始的循環之中,得到了樂趣,像是藐視上天給他的命運,也因此也不算是懲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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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,我在前面的文章寫過:「與其依賴另一個人而活,不如多一點自我實現」,這和我並不鼓勵人們一定要追夢並不矛盾,更可以說是這是一種補充。前者寫的是不要把生活重心都放在配合他人上,而後者寫的是我把「自我實現」這件事看得很重要,而不是只是嘴巴說說的口號。
總結來說:
第一、不要簡化了實現夢想的過程,有很多成功因素是我們無法控制的。
第二、不要只看到做夢的人,也有很多惡夢、睡不好的人,你不一定是最特別的那個。
第三、不要拿別人的人生,當自己的勵志故事。
第四、沒有夢想的人,不一定比較窩囊,在安分守己的人生裡也可以創造意義。
最後,如果你認真的思考了這幾點,仍然清楚自己想要,以及終將要成為的人,那麼我要和你分享我的座右銘:
Don’t make a dream. Make a plan.
題外話:「你做夢!」、「你不要做夢了!」這兩句話,語境上竟然是一樣意思,中文真有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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